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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为什么打不上进口疫苗? @ 网易科技

国产疫苗又出事了,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。这次出事的是几十万只百白破疫苗,这是一种针对百日咳、白喉和破伤风的三联疫苗,主要的接种人群是刚刚出生三个月到半年的小婴儿。   在家长们欲哭无泪、急着核对自家孩子有没有接种涉事疫苗的同时,不少人将“打进口疫苗”提上了日程。打进口疫苗并不是新鲜事。人们有很多理由想打进口疫苗:或许是对国产疫苗的不信任,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用比较贵的疫苗,或许只是因为想打的新型疫苗没有国产品种。然而,进口疫苗并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。   进口疫苗入华,寸步难行  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人用疫苗市场,每年批签发疫苗5~10亿支,国内疫苗产值保持在150亿元左右。作为最具有潜力的新兴市场,不少外资疫苗企业也对中国跃跃欲试。然而,想要进入中国市场,并非易事。   中国拥有据说是“全世界最严格”的疫苗监督体系,对进口疫苗的审批则更是把关严密。根据中国现行的《药品注册管理办法》,进口疫苗被批准国内上市之前,必须开展临床试验,除了临床试验外,还要经过1至5年不等的评审时间,才能颁发《进口药品注册证》。这些审批流程的时间成本巨大,而且中国对进口疫苗的评审标准,有时候高到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。   以宫颈癌疫苗为例。它于2006年在美国上市,此后迅速在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(包括香港、澳门和台湾)被批准使用,然而,大陆地区却拖了整整十年,才同意让宫颈癌疫苗入华。再后来,中国才加速了宫颈癌疫苗4价和9价的引进。   为什么拖了那么久?   虽然宫颈癌疫苗能够预防 HPV(人乳头瘤病毒)感染、而且 HPV 感染早被证实可以导致宫颈癌,但是中国食药监(CFDA)却坚持认为,这两个事实无法推导出“宫颈癌疫苗可以降低宫颈癌发病率”的结论。它必须花上更长的时间,收集到宫颈癌疫苗能够直接降低宫颈癌发病率的数据才行。这种与全球其他国家地区格格不入的标准,让许多女性错过了打疫苗的最佳时机。   此外,即使进口疫苗拿到了上述的注册许可,也并不代表可以高枕无忧,因为进口许可证需要五年续期一次,一不小心,就会前功尽弃。2015年4月,辉瑞宣布停止供应沛儿7价肺炎疫苗,因为它的进口许可证过期,而续期申请被 CFDA 拒绝了。然而,当时更先进的沛儿13价还在缓慢地审批中,沛儿7价是国内唯一的一种肺炎疫苗,断了就没有替代品了。   CFDA 并没有透露为什么拒绝了辉瑞的续期申请,《财经》杂志援引的分析则认为,这可能是想为国内的肺炎疫苗研发争取时间。CFDA 想不惜代价保护国内疫苗企业,而我们和身边的亲朋好友都可能成为那个代价。那次事件造成了全国性的、持续三年的肺炎疫苗断档:不少孩子已经打过一针、两针,最后家长被告知疫苗已经断货,原本制定好的后续打针计划,就只能这样胎死腹中。   另外,进口疫苗不仅要拿到药品注册许可,还要符合《中国药典》的要求。《药典》每隔五年就修订一次,假如不符合新版药典的要求,那么即使疫苗已经通过其他所有审批、在中国安全销售了很久,也必须下架。   2010年10月,新版的药典对疫苗中的抗生素残留量和 Vero 细胞 DNA 残留量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,不少进口疫苗只能打包袱滚回家。每年进口疫苗批签发的数量占所有疫苗的不到 10%,2011年,受新版药典影响,进口疫苗的数量狂跌到了 4%。   国产和进口疫苗,谁更好?   疫苗是守护健康和生命的重要工具,采用最严格的质量和安全标准无可厚非。然而,CFDA 屡屡推出的特立独行的标准,是不是就更加科学、更加严谨呢?不少人因为新版药典事件而认定进口疫苗其实还不如国产疫苗,这是对的吗?恐怕不是。   中国从来就不是疫苗发达国家,我们的防疫水平也还处在初级阶段。目前只对甲类和乙类传染性疾病中的大多数有比较稳定的控制,对丙类传染性疾病的控制能力还很低。当然,能够控制住甲类乙类已经是不错的进步,但我们要清醒一点,离发达水平还有不少距离。   虽然中国拥有38家疫苗生产企业,数量全球第一,但是质量却不乐观,甚至远远落后于印度的疫苗企业。国内的疫苗企业缺乏自主创新能力,名牌产品极少,市场竞争力很低。而国产疫苗总体在稳定性、产能及关键技术上,与进口疫苗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。   近日,网上流传一篇名为《“迷信”进口疫苗毫无必要》的文章,文中写道,中国已建立覆盖疫苗全生命周期的监管体系,并于2011年通过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国家监管体系评估。这是真的,但很可惜的是,这不代表中国的疫苗制作已经步入国际先进行列。   想要理解中国疫苗与世界水平的差距,我们可以了解一下联合国儿童基金会(UNICEF)一年一度的疫苗爆买活动。联合国儿基会是疫苗国际公共市场的主要采购方,每年都会出面代表数十个贫穷国家进行疫苗的大批采购。为了压缩预算,有 40% 的疫苗、折合下来大约是12亿支都要从发展中国家的厂家那里买。而印度基本包揽了这些订单。   为什么不买中国产的疫苗?因为要保证疫苗的质量。只有通过了 WHO 预认证的疫苗,才有资格参加联合国机构的采购。想要让疫苗通过这个 WHO 预认证,首先,生产该疫苗的国家必须先通过世卫组织的国家监管体系评估。   换句话说,世卫的那个国家监管体系评估只是一个最基本的、如同门槛般的标准。从1999年起,中国就开始申请这个评估了,不及格了两次,一直到2011年,才成为第36个通过这个评估的国家。要知道,据世界卫生组织的统计,全球只有48个国家生产疫苗,而且其中只有27个国家是常规生产大量疫苗的。   早在2006年,印度就已经有7个品种的疫苗通过了 WHO 预认证,得到了走上国际舞台的机会;而中国直到2013年,才第一次有疫苗(成都所的乙脑疫苗)通过 WHO 预认证。也就是说,我们国家生产的大部分疫苗,连出口去援助最贫穷国家的资格都没有。目前中国总共有4个疫苗品种通过预认证,而印度已经有40多个了。   上一段提到的 CFDA 对进口疫苗的苛刻要求,与其说是为人民健康着想,不如说是对国产疫苗的“护短”式保护政策。   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,国产疫苗是价格最低廉、最容易获得的预防工具了,也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发挥了重要的贡献。如果能够严格按照规程生产,国产疫苗确实是有保障的,毕竟它们也都需要通过 CFDA 审批和各项质量检验。但有多少国产疫苗能够恪守规程,我们就不得而知了。   有钱,你也买不到进口疫苗   少量进口疫苗进入了中国市场,但是,人们依然很难随心所欲地给自己或者孩子打上进口疫苗。   中国的疫苗可以分成两种,包括一类疫苗和二类疫苗。   一类疫苗就是免费向人们提供的计划疫苗,主要由国家定点计划生产,统一定价,再集中招标采购,按计划进行接种。这次出事的百白破疫苗,就是一类疫苗。目前,身为国企的六大生物制品研究所基本垄断了一类疫苗,占据了全国 95% 的份额。   国家对儿童实行预防接种证制度,在不少地区,如果儿童没有按照计划进行接种,入托、入学都会有麻烦。孩子能不能顺利上学是家长们最大的牵挂,因此,一类疫苗的推广势头非常好,根据2004年江苏某市的调查,市镇内学校的预防接种持证率基本上都达到了 97% 以上。正因如此,一类疫苗基本找不到进口品种。   二类疫苗是指一切自费疫苗,其中既有国产疫苗,也有进口疫苗,人们的选择余地大了些。不过,进口疫苗一针就要几百元的价格实在有点昂贵,绝大部分人难以承担。   在这里,我们要多提一句:国产的减毒疫苗,其实是毒力较弱的活病毒株。如果出事的是这种活病毒疫苗,那后果可能不就不仅仅是“疫苗无效”了,可能还会有活病毒感染孩子的危险。   进口疫苗贵有很多原因   首先,国内的疫苗企业普遍规模小、靠仿制起家,而且生产的疫苗大多数是单价疫苗、减毒疫苗,成本较为低廉;而进入中国的外资疫苗企业,都是全球排名前几的大公司,它们销售的疫苗,不少是自己研发的,而且以更先进的联合、灭活、结合疫苗为主。   同时,二类疫苗的身份也是进口疫苗贵的原因。2005年,国家发改委出台了新规定,赋予了二类疫苗自主定价权,并允许疫苗厂家直接向接种单位、疾控中心、疫苗批发商销售疫苗。   这对疫苗企业来说,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;同时对于接种的单位来说,它们也有油水可以赚。虽然疾控机构是国家全额拨款的非营利性机构,但是各地都允许它们加价出售二类疫苗,借此合法盈利。以云南为例,县级及以下接种单位直接购入二类疫苗后,可以加价 35% 售出。也就是说,疫苗企业可以自由定价,而接种单位也可以合法赚钱,可以说是双赢了。   细心的朋友可以发现,对于掌握采购大权的接种单位来说,疫苗越贵,它们就越有利可图。企业更是乐于抬高价钱,由此,形成了二类疫苗竞争激烈、而且价格昂贵的状况。不过,虽然进口疫苗昂贵,但人们对它的热情始终不减,常常还出现进口疫苗断货、有价无市的情形。   早在2016年底,浙江省就出现了“五联疫苗”缺货的问题。这种五联疫苗由赛诺菲巴斯德公司出品,四针可以预防五种疾病,即使总价需要2400元,想要为孩子接种的家长还是络绎不绝。一年多过去了,短缺的状况不仅没有改善还越发严重,蔓延至江苏、山东、广东甚至北京等多地。   从五联疫苗到宫颈癌疫苗,进口疫苗的缺货并不罕见,然而这又是为什么呢?显然,想要打进口疫苗的中国人实在是太多了,而且是越来越多,然而疫苗生产周期长,产能一时半会是提不上来的;另外,即使疫苗生产好了、运输到了中国,之后从检验到审核,可能也需要磨蹭上3-6个月的时间。假如目前承担疫苗批签发的机构愿意将权力下发至各省,建立多个检验中心,疫苗的批签发速度或许会变快很多。   为了进口疫苗而努力   虽然想要打进口疫苗很难,但依然有人靠着惊人的行动力和决心,摸索出特别的解决方法。最直接的,就是飞到香港澳门出境打。   在大陆还没有批准宫颈癌疫苗的时候,便已经有不少女性选择了这个方法,这甚至还发展成了某些旅游线路的招牌项目。尽管大陆后来批准了宫颈癌疫苗,但赴港的热情依然不变:目前,大陆的宫颈癌疫苗主要是2价、4价的,只有少部分地区像香港那样供应9价疫苗。这些2价、4价是指疫苗能够预防多少种株型的病毒,一般来说,“价”越高,效果更好。   赴港打疫苗的人群除了年轻女性,还有亲子家庭。尽管路途奔波,而且无法像香港儿童那样享受免费疫苗和额外的补贴,但带着孩子赴港的家长也有增无减。根据香港卫生署的数据,非本地儿童(主要是大陆儿童)来港注射疫苗的数量,人数每年递增,2010年全年只有1356人,之后的五年里增幅接近三倍。不过,赴港打进口疫苗毕竟只是缓宜之计,解决不了根本问题,小小的香港也不可能满足大陆居民庞大的疫苗需求。   今年五月起,香港的宫颈癌疫苗也出现了短缺的现象,大陆居民想去接种疫苗,要额外付出的,就不仅仅是机票酒店的费用了。以香港仁和医院为例,假如大陆居民只想去那里接种疫苗,那么恕不接待;想要接种宫颈癌疫苗,只能搭配上5.89万港币的基因检测项目,这还不算三针疫苗5500港币的价格。   2016年山东的“黑心疫苗”时间曝光后,短短数月内,到香港打疫苗的孩子数量便增加到2083人,为了保障本地儿童的疫苗供应,卫生署不得不紧急实行配额制,限定每月接受疫苗的外来儿童的数量,每家母婴健康院,每月只能给2~7位外来小朋友接种疫苗。   出境打疫苗不仅麻烦,而且渠道正在缩窄。因此,有人不惜铤而走险,踏上了走私疫苗的道路。2018年1月5日,上海美华门诊的法定代表人、华人医生郭桥,因为销售了1.3万支未经批准的进口疫苗站上了法庭的被告席。2015年到2016年,在沛儿7价断货、沛儿13价还未批准上市的时期,郭桥擅自找到了新加坡的供应商、购买疫苗提供给前来求医的家长。在法庭上,尽管他自辩在运送疫苗的过程中保证了冷链的完整、接种的儿童中没有出现一例不良反应,并且有家长求情,但依然以“销售假药”的罪名,被判刑7年。   有人质疑郭桥通过进口肺炎疫苗牟取暴利,也有人同情他罪不至此,可是有没有人想过,谁该为整整三年的肺炎疫苗断供负责呢?

(深度调查行业兴衰史——中国调查记者都去哪了? @ 新浪专栏)[http://tech.sina.com.cn/csj/2018-07-23/doc-ihftenhz2197657.shtml]

过去两天,焦虑席卷全国,除了制药公司的资本大鳄之外,还有两个人物被意外牵出,他们就是著名记者王克勤,以及他在《中国经济时报》的顶头上司包月阳。

  2010年3月17日,时任《中国经济时报》首席记者的王克勤,发表了一篇重磅的调查报道。两个月后,签发这篇报道的总编辑包月阳被免职,调去仅有20余人的中国发展出版社工作。第二年七月,《中国经济时报》调查部被解散,王克勤被迫离职。

  已经是明星记者的王克勤,找新工作并不难,他在2011年9月加盟了《经济观察报》,任总编辑助理。但新工作并没有干多久,在2012年10月,《经济观察报》调查新闻部也遭到了解散,王克勤不久后便再次离开。

  2018年7月22日,包月阳发了一条意味深长的微博:“有时候,时间能改变一切。有时候,时间什么也改变不了。”在这焦虑和愤怒的一天内,57159个转发,7401条评论,65416个点赞。

  不过,这些当年冲在报道第一线的人物,得到关注的时间总是短暂的,相信不久后,他们的消息就会被淹没在综艺八卦和明星绯闻里。人们只会在事情降临到自己身上时,才会问:“那些为我们抱薪取暖的人,他们都去哪儿了?”

  王克勤和包月阳的遭遇,只是中国深度调查行业的一个缩影。这个曾经坚硬和骄傲的行业,凋零地无比迅速。根据中山大学张志安教授估计,现在仍在从事一线深度调查的记者,不过数十人。

  深度调查行业的兴衰,是这篇文章的主要内容,文章包含四部分:
1. 曾经辉煌的过往
2. 日益衰落的纸媒
3. 凋零离去的记者
4. 深度报道的未来

  下面进入正文部分。

  1. 曾经辉煌的过往

  朱镕基的“五不”很出名:不题词、不受礼、不吃请、不剪彩、不批条子。但他给《焦点访谈》破过例,在1998年视察中央电视台时,用签字笔给节目组留下了“舆论监督,群众喉舌,政府镜鉴,改革尖兵”的十六个字勉励。

  曾有部长忐忑地对敬一丹说:“现在我晚上都不敢出去吃饭,因为怕耽误了看《焦点访谈》。总理常在会上问:‘你们看昨晚的《焦点访谈》了吗?’答不上来怎么办?我如果有事看不成,就让秘书看,让家人看,再告诉我。”

  那会儿权威单位都怕记者,而且特别怕《南方周末》。在南周的旗下,余刘文扳倒了背景深厚的昆明恶霸;赵世龙在洗脚城卧底三天揭发了湖南高考舞弊案;孙保罗揪出了贵州官场一串串庸官,等等等等……

  那是纸媒的辉煌时刻,江艺平时代的《南方周末》广告收入过亿,好的记者月收入过万,要知道2000年全国城镇员工平均工资才780元。曾经有记者这样描述上世纪90年代南周的工资:“钱发下来了,还没来得及存进银行,下个月又发了。放在家里,一摞一摞的。”

  在崇高的荣誉感和高薪的激励之下,一大批深度报道记者活跃于神州大地。急速崛起的中国经济,带来了诸多光芒四射的成就,也催生了许多暗黑莫测的罅隙,这给深度调研提供了丰厚的土壤,而媒体为了扩大社会影响力,也鼓励记者做深度报道。

  那个年代为我们留下了很多教科书式的深度调查案例,而那些诸如“让无力者有力,让悲观者前行”、“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”等文字,时至今日都让人热血沸腾。当年洛阳纸贵、一报难求的盛况,依然历历在目。

  雪球创始人方三文,北大中文系毕业后就加入了《南方周末》,他后来说“当时我觉得,《南方周末》就是中国最好的报纸,最好的媒体,也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。到现在为止,我都为当时能进《南方周末》感到幸运和自豪。”

  《南方周末》前著名记者,如今腾讯的副总裁陈菊红后来写过一篇《离开》,她说:“那些金子一样的日子,闪亮得让人不敢相信。”

  2. 日益衰落的纸媒

  2010年之后,在各类新媒体冲击下,纸媒开始急速衰落,2012年8月微信公众号横空出世,传统报纸和杂志的收入利润更是江河日下,总印张2011年顶峰时的2272亿张,急速下跌到2016年的1267亿张。

  报纸出版行业收入的停滞,伴随而来的是广告主的离场,报纸+期刊能够拿到的广告投放费用日益减少。在2016年,这种广告投放的同比下滑比率居然超过了40%,纸媒经营的困难可想而知。

  而与此相对比的是,网络和移动广告投放正在井喷,其中网络广告从几百亿的规模,迅速做到了2017年的近4000亿;而移动广告也从无到有,2017年规模发展为2649亿。

  著名记者王志安曾经说过:“在中国,记者这个职业的天花板太低,几乎没什么成长性,30岁不进入管理层或者转行,就是失败的代名词。但调查记者对知识,经验有很高的要求。不用感慨,有人愿意为调查记者开出百万年薪,人会排着队回来。所有不付钱的感慨没什么价值。”

  但显然,急速衰落的传统媒体,已经没有了90年代的阔绰,调查记者们的大批离开,是必然的问题。当然,这不是大批优秀记者离开的唯一原因。

  3. 凋零离去的记者

  世界杯期间,中国仅有几万名注册足球运动员的真相刺痛国人,但调查记者的数量,比足球运动员还要稀缺的多。

  一直将调查记者作为研究对象的学者张志安在2011年发布了一项《中国调查记者生态调查》,直言“即使用最宽松的定义标准,全国调查记者也不过数百人”。

  而到了2017年,当年尚能找到334名调查记者的张志安,在撰写《新媒体环境下中国调查记者行业生态变化报告》时,仅仅联系到175名调查记者。六年时间,调查记者的人数又几乎腰斩。

  河南《大河报》的一位调查记者曾说过:“2000年的时候,记者的工资达到五六千、六七千,当时郑州的房价是一千多,可想当时的收入是非常高的;现在郑州的房价每平米1~2万了、多的3~4万,现在记者的人均工资才四五千”。

  曾经调查记者是天之骄子,如今他们的工资,只抽得起娇子。报道了三聚氰胺的简光洲2012年在社交媒体上写道:“理想已死,我先撤了,兄弟们珍重!”

  记者身处时代前沿,他们极其敏锐的察觉到行业兴衰的转折,当互联网无可阻挡的崛起时,不少记者便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。

  报道过鸡西矿难、焦作录像厅失火等重大事件的李玉霄,在2006年投入腾讯的怀抱;打造了《卧底番禺传销》、《揭开传销绝对秘密》等传销系列的傅剑锋,也在2011年告别记者生涯,成为腾讯新闻中心的副总监。南周头版编辑方三文头也不回的去了网易,随后创办了互联网投资社区雪球。

  《21世纪经济报道》的一代稿神郎朗,能用稿费在广州买房的男人,写过一篇广为流传的《一个10年老记的心声——我为什么要离开》,解释自己为何离开纸媒“为了人生不留遗憾,为了不在平媒大船沉没中跟着沉沦,我必须走出这关键的一步。”

  马云说员工离开,要么钱没给够,要么心委屈了。记者们主要可能还是心委屈了。

  被誉为“中国揭黑第一人”的王克勤,当年打扮成农民,把笔记本和相机藏在麻袋里,嘴里叼着烟,开着拖拉机,突破封锁报道了定州征地血案,其中曲折艰辛闻者落泪。但当他站上央视的领奖台时,这种荣誉感和自豪感也是无可取代的。

  不过这种荣誉感并不能当饭吃。这个硬的像刀一样的汉子,四次因为各种原因被报社劝退,长期只能拿底薪,出门调查大多坐公交,更是曾被人打电话威胁要来“接”他老婆孩子,一家人在荷枪实弹的警察保护下度过了好几天。

  所以,这个曾经号称要把调查记者做到80岁的人,后来去做了公益,帮助他调查过的尘肺病人。

  2003年连续报道了孙志刚案和非典情况后,南方都市报的总经理喻华峰、总编程益中因涉嫌受贿被带走,差点被办成铁案的他们被放出来后,渐渐淡出了纸媒。喻华峰创立了本来生活网,程益中加盟了乐视体育香港公司。

  名单上还有很多人,比如:孙保罗、郭国松、朱德付、余刘文、谭庭浩、赵世龙、简光洲、付振中、陈峰、邓飞、龙志、刘建峰、朱文娜、景剑锋、傅桦、仇子明、乐倩、杨琼文、卢广……

  他们具体的遭遇,这里就不做细述了,原因想必不难明白。

  而那些受惠于调查揭黑的网民,也并没有坚定地站在调查记者一边,反而在近些年一波接一波的污名化记者和妖魔化媒体的风潮中,向他们投去了冰冷的石块。在转发包月阳微博的那57159个人中,又有多少个没跟风骂过记者呢?

  因此,对于大部分艰难挣扎的调查记者而言,他们的左耳,可能响着周华健的那句歌:其实不想走,其实我想留;而他们的右耳,则可能是李诞的那句话:人间不值得。

  4. 深度报道的未来

  1894年,美国GDP超越英国,成为世界第一,随之而来的不是民主、文明和健康,而是腐败、剥削和污染。贫富差距拉大,底层人民焦虑,社会心态浮躁,环境污染严重,食品卫生糟糕……马克吐温用辛辣的笔触将这一切记录在了他的名著《镀金时代》里。

  面对社会的种种乱象,“铁肩担道义,辣手著文章”的美国调查记者们掀起了扒粪运动(muckraker),也称黑幕揭发运动。

  1905年,25岁的调查记者厄普顿·辛克莱(Upton Sinclair Jr.)以打工的名义,卧底芝加哥的一家屠宰场七个礼拜,目睹了病死猪肉制成香肠的疯狂恶心景象,将其写进《屠场》一书中,引爆了美国人的舆论。

  据说,美国总统西奥多·罗斯福读《屠场》时正在吃早餐,当读到香肠中混进死老鼠时,大喊一声“我中毒了!”把吃了一半的香肠扔出窗外,后来再也不敢吃肉,变成素食主义者。

  《屠场》一书,直接促成了美国国会通过了《纯净食品与药品管理法》与《肉类检查法》,美国食品和药品从此慢慢安全起来。

  怀着推动美国社会进步的目的,美国调查记者们再接再厉,写出了2000多篇揭露社会各界丑闻的文章,从市政腐败到经济垄断,从药品掺假到雇佣童工。在调查记者看来这个看似发展迅速的社会,道德的血液明显跟不上肌体的成长,社会实际上藏着令人发指的罪恶与黑暗。

  揭露假丑恶的扒粪运动有没有摧毁美国人民建设美好未来的信心?没有。这些揭短反而使美国社会上下达成了改革的共识,诸多影响深远的制度都是在那一时期建立起来的。

  扒粪运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和积极的社会作用,调查性报告成为美国的新闻传统。水门事件、越战等美国历史的重要时刻,都有调查报告在背后左右的身影。普利策奖更是成为全球新闻人的诺贝尔奖。

  心系天下的不只是美国调查记者,中国文人从来都不缺少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的家国情怀,也不缺少心怀新闻理想的青年记者,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给他们更好的社会环境和物质支持。

  调查记者并不是一个狭隘的噱头,所有勇于用孤独臂膀揭开残酷真相的人,都是这个社会的守夜人。对他们好点儿,就是对我们自己好点儿,对我们的孩子好点儿。

  谨以此文,致敬那些曾为我们挺身而出的人,无论你们现在在哪里。

  参考资料:
[1]. 告别“黄金时代” ,陈敏
[2]. 中国调查记者行业生态报告,张志安
[3]. 王克勤:一个捍卫人道的专业记者,他山石
[4]. 镀金时代的扒粪运动,周斌,国家人文历史